傅承安没说话，站起身来与沈合欢面对面，身影挡住烛光，在她身上笼罩下一片的黯淡的阴影。
像是根本没听到白窈的发问一样，自顾自伸手两指夹起沈合欢衣服一角，满脸嫌弃，“你穿的这什么东西？成何体统！”
沈合欢腿肚子一抽，傅承安向后瞥一眼白窈，“跟她换。”
一天天搞不清自己这活宝主子在想什么，她也是很无奈，但行动上依旧顺从，走到白窈面前蹲下。
傅承安招招手叫一边杵着的管利，“屏风后边来。”
靠着墙站的四平八稳一座石像似的管利激灵一下直起身子，僵硬的跟在傅承安身边，站到屏风后。
沈合欢与白窈互换了外衣，傅承安端着一盏烛台走来，举近灯火映照着白窈的脸庞点点头。
“嗯，确实像，就说你是六嫂的孪生姐妹也没人怀疑。”
他回手把烛台递给沈合欢，坐回凳子上随意舒拢着衣袖，眼睛并不去看地上的白窈，语气平静的像在讲一个睡前故事。
“你与六嫂同年同月同日出生，身量像极，容貌像极，外柔内刚的性子也像极，最难得的是你甘愿为他做一具替身傀儡，六哥找到你这样一具合适的容器，很不容易吧？”
说着前倾身体，眼睛直勾勾盯着她，“若没了你，他还要花费多少时间精力才能再找到一个呢？又或者，他还能再找到吗？”
白窈本能的向后挣扎着退去，惊恐万状的瞪大眼睛，“你要干什么！”
傅承安摇头，“不是我要干什么，而是你想做个什么选择，想了断他心里的魔障确实难，但暂时按下他这荒谬作为的方法却不是没有，你是整个流程里最不可缺少的一项，你若没了，六哥他即使真能招回六嫂的魂，又有什么用呢？”
说完站起身，没给她任何争辩说话的机会，手落在桌上，留下一个红褐色药瓶，光亮的釉质反射着细腻光泽，一时间房间内所有人目光都落在那小小瓶子上。
沈合欢心里一抖，慌意涌上心头。她的确觉得白窈有罪，但也觉得她到底不过是个被人利用的可怜人，不想傅承安一早就做好了这样的打算，接她出来，算是亲手送她上了鬼门关。
她更对傅承安感到失望，以为兴生的娘亲和那些无辜惨死之人会因为他而昭雪，没想到却是由他把真相再次按回黑暗里。
傅承安没留下任何话，对瓶子里的药也没半句解释，一矮身钻出了低矮房屋，管利也跟着出去。
沈合欢却想起陶画晴对她说的话，不能任意剥夺别人活下去的权利，她虽不是君子，但食言的感觉到底让不好过。
白窈看着桌子上的药，她看着白窈的后脑勺。
大概两个时辰前她还满头珠翠绾着繁复发髻，现在却乱如蓬蒿满是尘垢，她这样一个漂亮女人，不漂亮的去赴死，沈合欢于心不忍。
傅承安走在前面总感觉少点儿什么，转头一看她还在里面愣神，蹙起眉叫管利：“看她在干什么。”
没用管利上手，沈合欢自己先回过神来，从怀里掏出一支金雀揽珠步摇。
那本是挟持红娘时，她衣服镶边勾住了上面的流苏给带下来的，跑到半路上才发现胸前叮叮当当坠着支步摇，一看挺精致便没舍得扔，想着日后有机会当了换点儿铜钱也是好的，没想到在这儿却派上了个用场，至少能让她心里好受点。
她把步摇放在桌上药瓶旁边，退后两步对着白窈作了个揖，旋即转身一抬头看见等在外边干瞪眼的两人，顿时觉得刚才自己行为有点儿不合适，抬脚赶紧跟了上去。
三人走出深巷，街口正有一辆马车在等。
见人出来影猫抱着脚凳马上从车上跳下来，掀起车帘候着傅承安，他一猫腰钻进去，看见下边心不在焉的沈合欢。
拦下影猫正要放下帘子的手，冲她勾勾手指：“沈合欢，进来。”
沈合欢忽然被点名有点莫名紧张，看他神色如常疑虑着进了车里。
马车刚起步有点晃荡，磕磕碰碰却刚好能掩饰狭小空间里两个人对面枯坐的尴尬。
也许只有沈合欢一人尴尬，傅承安坐在软垫上摩挲着手里暖炉，等马车驶上平坦大道杂响渐落，掀起睫毛淡淡扫过旁边如坐针毡的她一眼。
开口问道：“你对我的处理有意见？”
沈合欢头摇的像拨浪鼓，连连否认。
“怎么会，殿下睿智过人，您所言所行必定有理有据，正确无误。”
傅承安声音已有凉意，“嘴上这么说心里未必这么想吧？你觉得我拉替罪羊帮六哥隐瞒真相，视人命如草芥，不为枉死之人沉冤昭雪，实在可恶至极。”
“沈合欢，你是这么想的吧？”
她心里发虚，面对他如刀剑一般射过来的眼神躲也不是不躲不是，微微张着嘴，一时想不出怎么回话。
“不过其实也不对。”傅承安想起什么，轻蔑的向后一靠，“你一个专门替人买命的，有什么资格谈这些？出去。”
沈合欢听了不但不生气，反而如释重负掀开帘子，向下一跳，逃开这狭小空间。
跟着车穿梭在街道，眼睛耳朵习惯性的观察注意着来往路人和不起眼的角落。
感官虽忙着，却不耽误她心里翻云覆雨，搅动一片天地。算着如果白窈服下药，此刻应该已经毒发，也许会在地上撕心裂肺的苦苦挣扎，但最后也只能一个人孤单绝望的慢慢接近死亡。
她深知这何其悲哀绝望，却也只袖手旁观。有什么办法，傅承安说的难听，可话却在理，她沈合欢不过也是个拿人解药替人办事的杀手，自己一天天随时都有可能身首异处，有什么资格怀有怜悯恻隐之心？更别提雪中送炭施之援手。
（本章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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